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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nique(獨一無二)|利維坦2.0+新社員,主豹鳥。


 

  他顫抖的碰觸那光團,明滅閃爍,細微粒子從他的指尖飛散開來,復又聚攏。沒有盡頭的墨藍漫過視野,像是陽光照不到的深海,幽異靜謐。纖細的身影包裹在微微的幽光之中,如同生活在黑淵中的微小生物。

  聚合的光點排列成文字,緩慢的像是有個人正親筆書寫著不捨的眷戀,他恍惚地看,以蒼白的手指親吻,像是祈求著什麼不可能實現的夢。

  因為那字體是如此熟悉,熟悉到讓他痛哭失聲。

※781BY星域,東方第一大宇宙空間港「原東寺空港」

 

  「娜娜,東西都準備好了嗎?確定沒有什麼東西忘了嗎?」

  空港裡人潮川流不息,玻璃外是星辰閃爍的無際宇宙,光滑的平面清晰的映出立於一旁女子帥氣的身影,但臉上卻帶著焦慮的神色,她的精神體--一頭漂亮的母獅,也正煩躁的踱著步,時不時磨蹭著一旁女孩的腿。

  「好了啦媽咪!你比我還要緊張耶,從一大早就一直問。」在她身旁的短髮女孩搖晃著女性包裹在筆挺風衣中的手臂,肩上趴著的雪貂隨晃動的幅度甩著牠蓬鬆的白色尾巴:「媽媽都沒有妳緊張,今天早上還抓著稿子不放,連我要出門了都差點沒發現。」

  聞言,女性原本緊繃的臉終於露出一絲笑容,拍拍女孩的肩膀說道:「她很想送你的,只是最近事情多。」

  「我知道啦!她一副就想送那些人上天的樣子……不然我出去畢業考核這種事,她才不會捨得不湊熱鬧……」

  「赫墨斯號即將啟航,請未登艦的旅客盡快登艦。」

  話還沒說完,就被集合的廣播打斷,女孩向母親揮了揮手道別,如同千千萬萬準備開始旅途的旅人一般,推著行李朝集合處走過去,一旁與她一組的同學靠了過來,兩人像是在討論這次考核的相關事情。

  女子目送著女兒離去,直到那嬌小的身影湮沒在人群之後,才轉身離開。

  在前往停車場的路上,女子仍在思考。哨兵的直覺一向準確,而從女兒要準備畢業考核開始,她就一直有種不舒服的感覺,像是有詭譎在陰影中窺伺。

  塔裡規劃考核行程一向謹慎,畢竟嚮導人數比起哨兵來說真的少了些,所以塔對嚮導一般都很保護。而就對過去的瞭解,以往的考核紀錄中並沒出過什麼大事。

  而且她也事先問過老師雷殷甲,對方也說沒有問題,但不知道為什麼,那點不安仍在心中繼續膨脹發酵。

  算了,先別想這麼多吧。女子嘆了口氣,發動懸浮車,流線型的車體上浮,無聲地將玻璃帷幕建築縮小到再也看不見。

  回到位於郊區的住家,從外頭看見裡面已經亮起鵝黃的燈光,她踏入客廳,隨手將風衣掛上沙發。伴侶仍淹沒在一堆紙張中,不過看到胡亂掛在旁邊的外套與多出來的甜點盒子,讓她知道伴侶今天有出門;而與女兒一樣,但是體型明顯較大的雪貂厭厭的趴在一旁,自己的精神體踏著優雅得步伐,一口叼起了雪貂,走到一旁膩歪去了。

  她開始收拾四散的東西,不一會兒從紙堆中傳出略帶疲憊的聲音:「小八,我好想打爆這些腦子有洞的傢伙。」

  與女兒猜測的完全相同,師葉月不禁笑出聲來,惹來伴侶的白眼,她忍著笑解釋著原因:「不是在笑妳啦小夏,只是……妳說的話跟剛才娜娜猜的完全一樣。」

  又是一個白眼,甯常夏整個人趴在桌上,有氣無力的說:「要不是這該死的……」像是不知道該怎麼接下去,她停頓了一下才續道:「我也很想去啊……」

  不愧是相處已久的伴侶,師葉月從疲憊中聽出了哀怨的情緒,她笑了笑,正要說些什麼的時候,就聽見通訊器傳來急促的響鈴,師葉月一看來電人顯示,是竹馬安啟凡。

  當年畢業之後,安啟凡並沒有繼續往樂壇發展,而是轉往研究領域,目前跟著導師東聲敏在白塔附設的學術機構做研究,也發展的有聲有色。

  「喂?小安?」

  連招呼都還沒來得及出口,就被安啟凡打斷:「小八,妳先聽我說完……剛剛軍方傳來消息,赫墨斯號遭受到不明攻擊,目前……失聯。」

  「你說什麼?」師葉月手中的東西落了一地,精神體也突然站了起來,讓沒有準備的雪貂摔在地上發出不滿的抗議,母獅連忙舔著毛安撫對方。

  通訊器裡持續傳來安啟凡著急卻仍清晰的聲音,師葉月卻覺得渾身的血液似乎都凍結:「這是雷老師剛剛傳過來的,我想軍方已經進行封鎖……連我們這裡都沒有收到明確的消息。」

  安啟凡說的「這裡」,指的是東聲敏的實驗室,雖說是在白塔附設的學術機構名下,但東聲敏在其中的職銜頗高,白塔不是不想將他招入成為正式研究員,不過東聲敏的身分掛在軍方,而他本人也不想挪窩,只好作罷。

  「……老師還有說什麼嗎?」

  安啟凡沉默了一下,說道:「軍方已經準備派人出去,妳應該也快收到消息了……娜娜……」

  「她會沒事的,娜娜可是我和小夏的女兒。」師葉月深深吸了口氣,女兒的安危讓她很擔心,但乾著急於事無補。強押下情緒,她冷靜的問道:「又是『北方』?」

  「看起來是星際海盜,但我想,應該跟『北方』脫不了關係。」

 

  北方,一個混亂的地區,由幾個大勢力互相傾軋角逐著最高管理權。

  傳說中,那是一個極度自由卻也極度黑暗的地方,只要你有能力、或者有錢,那什麼事情都可以辦得到。

  在統制該區的幾個勢力中,最大也最令人恐懼的,就是「原北堂」。

 

×

 

  被救生艙喚醒的師娜琪覺得自己很倒楣又很幸運。

  倒楣的是,好好的一個畢業考核,怎麼就半路碰上星際海盜,碰上星際海盜也就算了,兩邊不曉得怎麼搞的,弄出了超級難得的粒子風暴。

  幸運的是,她遇上了粒子風暴但沒死,也沒降落在人類不能適應的星球,光這點回去一定要買張彩券。

  小心翼翼的爬出救生艙,一片漆黑讓極佳的視力也莫可奈何。師娜琪謹慎的放出精神力,這是一個荒涼的原野,低矮的植被和乾硬的沙土,四周沒有生物存在的跡象,一片平靜。但就算如此,也無法保證繼續待在這裡是安全的,師娜琪瞇著眼看向遠處朦朧的光點,或許那邊會有智慧生物存在,她必須先搞清楚自己在哪裡,才能想辦法發求救訊號。

  望了眼手上被粒子風暴破壞不能用的考核用通訊器,她嘆了口氣,公家物品果真就是不耐用。

  拿出不離身的能量匕首--雖然她是嚮導,但並不代表她的體術不行。攻擊手段一直都不嫌多,況且就目前所知的地區來說,就沒哪個地方不缺嚮導,用嚮導的身份活動顯然不是個好選擇。

  精神力還是少用為上吧!

  調整好狀態,她朝著光源走去。

 

  沒有月色的深夜,無人的小巷,美人,幾個混混,狗血老套的八點檔的精隨。

  只要再來個英雄就更完美了。

  渡渡鳥面無表情的看著眼前的幾個混混,心情很糟。

  今天表演一直被硬體設備銃康就算了,在酒吧裡一直有鹹豬手想摸過來他也忍了,在休息室的時候收到雲豹傳來的訊息,說袋狼心情不好他正在哄,沒法出來接他,接著要回家就遇到這幾個混混堵門。

  平常這事也不少見,這個區域混亂,晚上總有喝醉的人或者幫派的混混在街上鬧事。為了不引起注意,平時他可能會用暗示讓他們滾,但今天心情非常糟糕的渡渡鳥覺得自己需要幾個沙袋來平息心中的煩躁。

  還沒來得及抽出軟鞭教訓一下不長眼的混混,渡渡鳥先感受到一股微弱到幾乎沒有的精神波動,隨後就出現一個嬌小的身影,俐落的拳腳讓幾個混混連哀號都沒有發出,就倒在地上不醒人事。

  「小姐,妳沒事吧?」

  不符合豪邁作風的甜軟女聲,渡渡鳥瞇了瞇眼,一下子警戒了起來,來人將精神力收得非常乾淨,要不是剛剛那一下精神波動,他都要以為她只是一個身手很好的普通人。

  不過從剛剛的精神波動可以感受到女孩應該有受過相關訓練,要不是自己的能力很強,不然還真抓不到那一絲絲細微的波動。

  能有這樣的訓練成果,不是塔培養出來的,就是跟軍方有關。

  他謹慎的看著女孩,沒有說話,但一隻手已經按在腰際的軟鞭上。雖然他們在塔的紀錄中,已是不存在之人,但這並不能保證原北堂在沒有看見屍體的情況下,完全相信他們已經死亡。

  師娜琪現在有些懊惱,自己果然還是不行,剛剛她看那些小混混要動手了,自己又無法瞬間移動,情急之下才不小心放出精神觸手。雖然說普通的哨兵嚮導應該都不會感覺到這一點點的精神力--她用同學「試驗」過,百試百靈,沒一個不被整的哇哇叫。但如果小雪老師知道了,一定又會笑得很開心,然後以「練習不足」的理由抓著她去做魔鬼訓練吧。

  不過眼前的女子看起來像是普通人……剛剛該不會嚇到她了?

  見女子安靜無聲,師娜琪放緩腳步朝她走去,年久失修的路燈閃爍著,彷彿油盡燈枯的老人臨終前的斷續喘息,但這並不影響師娜琪的視力,待她看清眼前的那張臉,饒是看遍帥哥美女的她也不禁讚嘆一聲大美人。

  明滅的光線下是一張畫著艷麗妝容的絕色臉龐,長長假睫映出陰影,一雙以濃濃眼線勾勒出的水潤大眼,下方貼著水鑽,如同淚滴晶瑩,上挑的線條彷彿邀請,讓人墜入無底的神秘湖泊,挺俏的鼻梁下是塗了黏膩唇蜜的飽滿色澤,襯著白皙的皮膚,組合出一張近乎完美的漂亮臉蛋。

  真的太美了,美到有些……不像真人。

  「妳……妳還好嗎?」她仍是不說話,師娜琪忍不住出聲詢問,卻在下一秒被美人發出的聲音嚇了一跳。

  「謝謝。」

  雖然只是兩聲短促的音節,聲音也似鳴鳥般清亮好聽,但無疑的,這是個屬於男人的聲音。

  「你、你是男的?」驚訝脫口而出,但話才出口就覺得有些懊腦--也太不禮貌了。師娜琪還來不及說些什麼挽救一下自己在美人面前的形象,就聽見美人慵懶的回覆。

  「妳哪隻眼睛看我像女人?」

  兩隻眼睛看起來都像。師娜琪不敢說出來,但心裡的吐槽沒斷--美成這樣,你讓真女人怎麼活啊。

  女孩的思緒從面上一覽無疑,如果是塔或軍方派來的人,這未免也太不成熟。但渡渡鳥仍未放鬆警戒,繼續問道:「妳是誰?妳看起來不像是這裡的居民。」

  師娜琪猶豫了一下,雖然眼前的美人並不像是壞人,她的精神體也沒對這個人有明顯的敵意,但師娜琪還是編了個半真半假的故事,這對她來說駕輕就熟。

  「出門旅遊遇上星際海盜,救生艙被彈到這?」渡渡鳥勾了勾嘴角,笑道:「雅典娜小姐,想騙人的話,理由也編得好一些……北域會有旅遊船,妳騙三歲小孩子?」

  北域?怎麼會是北域?

  沒時間讓她驚訝,下一秒,師娜琪背靠著牆,呼吸困難的看著放大版的漂亮臉蛋和美人不知道從哪掏出的軟鞭。

  被美人壁咚很好,但可以不要這樣的咚法嗎?

  「我……真的是、被彈、彈到這裡來的……」她拍打著美人的手,那雙纖細的手腕意外的充滿力量,她快不能呼吸了,「救生艙在外、外面的……荒原上。」

  看著昏過去的女孩,渡渡鳥收回按在女孩後頸上的手,像拎著一個破麻袋一般,無聲的離開暗巷。

 

  恢復意識的時候,師娜琪還沒睜眼就感覺到喉嚨火辣辣的疼痛。她想摸摸脖子,被一隻微涼的手阻止。

  「上過藥了,別碰。」

  是美人的聲音,不過感覺似乎友好了很多?

  睜開眼,老舊的天花板汙跡斑駁,昭示著這間屋子經歷的歲月。美人坐在旁邊的椅子上,衣服換了,濃妝和假髮也卸了乾淨,清秀的臉上毫無女氣,要不是聲音一樣,乍看之下,她都會以為這個青年與方才暗巷中的女子是兩個人。

  「你、你到底是什麼人啊?」

  「抱歉,我們必須小心。」渡渡鳥答非所問:「妳叫我布穀鳥就可以了。」

  看著師娜琪一臉怎麼回事的糊塗表情,渡渡鳥也沒想要解釋,逕自說道:「妳先住著吧,妳幫了我,我想辦法送妳回去。」

  說罷不等師娜琪回應,渡渡鳥轉身帶上房門,抬頭就看見雲豹面無表情的抱著雙手靠在牆上,一隻白色的雲豹站在他肩上,一看見渡渡鳥出來就跳了下來,站在地上望著他。

  「哄完人了?」有些堵氣的回應,渡渡鳥漫不經心的走過雲豹身邊,冷不防的被抓住。

  「嗯。」

  簡短的單音節傳入耳中,渡渡鳥能感受到到哨兵的呼吸在耳畔起伏,他靠在雲豹的肩膀上,汲取著熟悉的氣息,不滿也隨之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湧上的疲勞感。

  罷了,何必跟小公主堵氣?

  一隻小渡渡鳥出現在地上,連看都沒看白色的雲豹,踏著囂張的步伐離去,一晃一晃的可愛非常,豹子冷眼的看了一下,才優雅地追著小渡渡鳥離開。

  「沒事。」渡渡鳥伸手回擁雲豹,拉著他穿過客廳來到儲藏室,渡渡鳥伸手在牆上摸索了一下,地板上露出一個洞口,隱約可見樓梯向下延伸,底下是個通道,蜿蜒向前,需要走一小段路才能到達目的地。

  這是他們花了幾年建立的地下基地,地面上的小破屋不過是個障眼法。

  為了保險起見,自從離開原北堂後,他們接連換過幾顆星球,直到偶然發現這些地下洞穴。洞穴有很明顯的人工痕跡,但看狀況應該有非常長的一段時間沒人造訪過。袋狼查遍資料,發現這個地方沒有出現在任何紀錄上,推測應該是這個星球古代原住民建造的。他們觀察一段時間,星球上的住民似乎沒有人知道有這麼一個地下群落。

  於是他們將這個地方改造成基地,外頭看著原始的洞穴隧道,再往內走卻是各種高科技儀器。

  「我剛看過了,原東寺的嚮導,出來畢業考核遇上星際海盜又碰上粒子風暴進了蟲洞,要不是救生艙品質高而且運氣很好,也不可能活到現在。」

  渡渡鳥靠著雲豹,雲豹的氣息有森林的清冽,加上休息室的沙發很舒服,讓原本就很累的渡渡鳥覺得昏昏欲睡。

  「你就是心軟。」

  「難道你不是?」抬頭望向雲豹面無表情的臉,渡渡鳥笑了起來。

  精神探測其實是一種拷問手段,師娜琪不知道自己剛剛差一點就會變成白癡,要不是渡渡鳥的能力卓越,遠高於一般人,才沒讓師娜琪精神崩潰。

  但這種不傷害人腦又可以得到訊息的方式非常消耗精神力和體力,工作了一晚上,把人扛回來又跑出小鎮查看救生艙,回來立刻進行記憶探索,饒是像渡渡鳥這樣的神級嚮導,都覺得非常疲憊。

  「累了就回房睡。」

  雲豹半晌沒得到回應,反而聽見規律的呼吸,他勾了勾嘴角,渡渡鳥是真的累了,不然也不會就這樣靠在他身上睡著。

  將渡渡鳥打橫抱起,雲豹將人帶回房間,小心的安置好,他站在床邊凝視安詳的睡顏,不知過了多久,才轉身離開。

 

  醒來的時候已日上三竿,渡渡鳥自己都有些驚訝,平常他事情多,是不會這麼晚起的。畢竟袋狼被二零九、二四一和雲豹寵成家事白癡,而雲豹沒有特別需求就會非常將就,例如早餐。

  雲豹習慣晨練,早上起床梳洗完,除非有渡渡鳥壓著吃早餐,否則就是一罐營養液解決。

  照他的說法,反正吃什麼感覺都一樣不如省時間喝營養液就好。

  這話雲豹只說過一次,那一次他只看見渡渡鳥笑得特別燦爛,接著他就整整過了一個禮拜欲仙欲死的生活--渡渡鳥每天照三餐煮味道奇特到不行卻又營養兼顧的食物,而且讓雲豹可以吃的出來(畢竟雲豹的五感是他在顧,什麼程度大概會有反應他很清楚)。

  嫌我煮的食物感覺都一樣是吧?那我就讓你感覺都不一樣!不吃?不吃也沒有營養液你就餓肚子吧!

  平心而論,渡渡鳥的廚藝真的不差,而且已經很努力在調整,無奈雲豹的五感時好時壞,極不好拿捏。但事關身體健康,營養液雖然方便但總不能天天喝吧?那次雲豹的態度太過坦然,一副去死了也沒差反正就這樣的態度,讓渡渡鳥既心疼又生氣。

  雲豹剛說完就知道自己說錯話了,他不是不知道渡渡鳥有多努力在幫自己,希望他活下去、而且活得舒服一點,他這樣的態度無疑是直接搧了巴掌又捅刀。

  所以那些食物雲豹照單全收,吃了一個禮拜才讓渡渡鳥恢復正常伙食供應。

  嗯……今天他起得晚了,那傢伙大慨又是營養液吧?渡渡鳥無奈地想著。

  所以當渡渡鳥要下床梳洗的時候,發現床頭櫃上擺了個紙袋還是挺驚訝的。打開來一看,是這個星球最常見的早餐,摸了下還有點餘溫,不用多想就知道是誰拿來的。

  早餐加上很少睡得這麼舒服,幾個因素加成讓渡渡鳥覺得心情愉悅,就連一向令他很煩心的訂單,他都用異常溫和的態度完成了,讓許多客戶都想打開窗戶看看是不是有顆隕石要飛過來--冷酷的冰山客服今天春暖花開,簡直驚悚片。

  所謂訂單是他們的另一項收入來源,畢竟只靠渡渡鳥在酒吧駐唱那點收入,是無法支持生活的,因為除了日常開銷之外,龐大的機械運轉也需要不少錢。所以他們在網路上另有生意,有檯面上的,如寫點小程式換錢;或者檯面下的,駭入一些地方取資料給雇主。

  客戶百百種,奧客這種生物從來不嫌多,每次和他們打交道,渡渡鳥都有想要掐死這些腦殘的衝動。

  輕聲哼著曲子,待渡渡鳥將瑣事處理完,時間已經接近中午,而他這才想起來昨天扛了個傷患回家。

  「啊!糟糕。」他就這樣把人扔在那……

  「很久沒聽你這樣唱歌了。」雲豹的聲音從背後傳來,渡渡鳥轉身就看見他在門口,也不知道站了多久。

  「哪有,我天天唱好嗎?」雖然是這樣回答,但渡渡鳥知道雲豹想說的是什麼,自己的確很久沒有像這樣輕鬆的哼一些不成調的曲子了。

  自從他們被帶去實驗開始,也已經過了很長一段時間。

  「雅典娜呢?」

  「那個女的?拿了食物給她,現在還在房間休息吧?」雲豹說著:「打算怎麼處理?」

  「想辦法送回去?」渡渡鳥想起自己看到的資訊:「她的背景挺好,等等讓袋狼查一下原東寺的情況,我猜那邊軍方應該會有動作。」

  「袋狼這幾天都沒出來。」

  聽到雲豹這樣說,渡渡鳥嘆了口氣:「算了隨他去……我先去看看雅典娜。」

  

  這廂師娜琪在屋子裡已經快發霉了,不知道是藥效好,還是本來就沒有很嚴重,她的喉嚨已經不會痛了。

  但什麼事情都不能做實在很無聊,以往她是可以整天宅在家沒問題,可那前提是要有事情可以做啊!新番新刊社群網絡什麼的,這裡什麼都沒有,她的小型行李,也因為昨天只是想先探探路而被暫時放在救生艙附近。

  正當師娜琪正想著要怎麼回去拿東西的時候,她的袋子就被扔在她眼前。

  「幫妳拿回來了。」渡渡鳥瞪了一眼雲豹,何必用扔的?雲豹哼了一聲沒裡會:「放心,我們沒看。」說完便轉身離開了房間。

  師娜琪這時候哪還管的上誰有看沒看,那個眼神那個哼,她覺得自己都要HOLD不住心中想狂奔的HOMO獸了啊啊啊啊啊啊啊。

  「雅典娜?」

  渡渡鳥不明白,怎麼一個行李袋就讓眼前的女孩露出奇怪的笑容,儘管有些雞皮疙瘩,他還是繼續說道:「妳先看看有沒有少東西?雅典娜?」

  最後一聲渡渡鳥加了一點精神暗示,師娜琪才猛然驚醒,卻沒有注意到渡渡鳥做的手腳:「喔喔好,我看看……」

  翻了一下,沒有少東西,但電子產品在經過粒子風暴與蟲洞的雙面洗禮之下,幾乎都故障不能用了。

  看她擺弄著那些電子產品,渡渡鳥說道:「妳運氣也真不錯,星際海盜、粒子風暴加上蟲洞還可以活蹦亂跳。」

  「什麼蟲洞?」

  看師娜琪還有些迷糊,渡渡鳥倒是有點奇怪:「不是蟲洞妳怎麼會到這?妳遇上星際海盜的地方是星域東方,距離這至少要遠距躍遷三次。」

  「這裡到底是哪裡?」師娜琪有點目瞪口呆,北域距離東域也沒說遠到這種程度吧?

  「這顆行星在北域的西南,已經接近西域了。」

  那幾乎是與東域相對的地方了,老天,怎麼出來做個畢業考核都可以變成北域不知道幾日遊?

  見她沉默,渡渡鳥並不意外,東西域之間還有個中都,說是中都但其實就是個能量混亂的地方,要回原東寺星,只能繞北域或南域走。

  只是思考了一下,師娜琪很快的下了決定:「你們這裡有網路嗎?」

  「有,可是東域跟北域的網路……」

  「不共通。」師娜琪說著,一面接過渡渡鳥遞給她的平板:「我知道。」

  「妳就不擔心回不去?」渡渡鳥有些好奇,這個女孩感覺並不簡單,連聲音都與一開始聽見的甜軟大相逕庭--不過現在的聲音倒是很符合她的身手。

  「為什麼要擔心?」師娜琪反問,手上劈哩啪啦動的飛快,話語中充滿自信:「是有些難度沒錯,但也不到回不去的程度。」

  「妳也是很樂觀……」話沒說完,就聽見通訊器響了起來,渡渡鳥看了一眼,是訊息通知,但發訊人讓他有點意外。

  Athena?

  Athena是渡渡鳥少數幾個有長期聯絡的朋友,以渡渡鳥的身份來說實屬難得。對於他們幾個人而言,網域限制並不存在,渡渡鳥也不是很在意自己交的朋友是哪邊人,反正在網域上,大家都是一樣的組成。

  渡渡鳥和Athena會認識其實是個偶然。

  某天渡渡鳥走在虛擬商店街的時候,被一個看板廣告留住腳步,那是個宣傳,一個知名品牌辦的網路選美比賽的介紹。他看著那些搔首弄姿的女孩子,兀自在心中點評。

  這個妝過重了不適合她,這個腿長應該要換個裙款,這個搭配實在糟糕,那個應該要把配色改一下……

  「哇喔這幾個人的審美還有救嗎?」

  身邊傳來低聲的驚嘆,要不是渡渡鳥的聽覺不錯,大概也沒辦法聽得那麼清楚。他轉頭一看,身形瞧著是個女孩子,臉上帶著面具看不清五官,但打扮相當時尚好看,配色與款式都無可挑剔。

  女孩看見有人在看她,歪了歪頭,也不怕得罪人,直接說道:「妳不覺得嗎?」

  他笑了笑,回應道:「的確。」

  女孩得了回應,又看了一眼看板,便匆匆離去。

  渡渡鳥望著女孩的背影,見她拐入一家服裝店--挺巧的,他也很喜歡那一間店的風格跟設計。

  不知道為什麼,渡渡鳥總覺得他們一定會再碰面。

  果真,之後他們常常在不同的店裡遇到,一來二去,相似的觀念與想法讓兩人也漸漸熟了起來,女孩說自己叫Athena,他則使用了Raphus當作暱稱。

  但Athena前幾天逛街的時候才跟他說自己有點事情要辦,大概一個月過後才會回來,為什麼現在就有消息了?

  不過……Athena,雅典娜?

  就算這個名字是個爛大街的ID沒錯,但真的會有這麼巧合的事嗎?渡渡鳥臉上不動聲色,說了聲不好意思我出去一下後,離開了房間打開訊息。

 

  Athena:啾啾咪咪,親愛的在不在啊求救命?

  Raphus:咪咪啾啾咕咕,妳不是說要一個月才能回訊息嗎?

  Athena:唉唉遇到了點事……妳之前說你會駭客技術?

  Raphus:會啊怎麼了?需要幫忙?

  Athena:我在北域,但需要跟東域聯絡,大大門開的這麼順,幫個忙咩?

 

  果然,渡渡鳥看了下捕捉到的訊息來源位置,Athena跟雅典娜是同一個人。

  暗自感嘆了一聲世界好小,他果斷把一直跳的訊息欄關了,回到房裡劈頭就是一個肯定句:「開門沒問題。」

  「好啊感謝大……」

  話說了一半,師娜琪才發現文字轉了語音。她目瞪口呆的抬起頭,對上渡渡鳥似笑非笑的漂亮臉蛋,目光在螢幕與真人之間轉了幾圈,才擠出聲音:「Raphus?」

  「嗯。」見師娜琪還一副呆愣的樣子,渡渡鳥愉悅的補上一句:「嗨!Athena,初次見面,我就是妳的好閨蜜,Raphus,渡渡鳥。」

 

×  

 

  「他們瘋了嗎?」一份厚重的報告書被摔在桌上,發出一聲巨響,伴隨著雷殷甲的低吼:「怎麼可以這樣做?」

  「對,他們瘋了。」東聲敏揉著太陽穴,他的精神體海豚在雷殷甲身旁繞啊繞,輕柔的唱著歌,想要安撫他的情緒。

  「但二零九太珍貴,他們不可能放棄的。」

  拿起被雷殷甲摔到桌上的厚重文件,東聲敏隨意翻了翻,他已經看過內容,上頭的數據與研究成果和他之前看到的並沒有太大差異,想來是沒什麼進展。

  「不放棄的結果就是要軍方配合他們的異想天開?」雷殷甲冷哼,「抓人?老不死的盡會折騰。」

  「你別忘記這個『異想天開』的來源還是你們軍方帶回來的。」

 

  在數年前的一次「路過」行動中,原東寺軍方從北域帶回了兩個冷凍生物艙。

  這個代號「利維坦」的行動,由軍方高層直接下令執行,軍隊還要偽裝成星際海盜,甚至連身為行動負責人的雷殷甲都不知道那兩個生物艙中裝的到底是什麼人。

  直到某天東聲敏回到家--雷殷甲已經很久沒有感受到東聲敏這麼劇烈的情緒,哈士奇繞著因為主人心情不佳而不停甩著尾巴的海豚轉圈,試圖安撫精神伴侶。雷殷甲還來不及問,就見到東聲敏跌坐在沙發上。

  「小雷,我知道你之前那次任務帶回來什麼東西了。」

  沙啞的嗓音猶如剛跑完幾千公里長跑,其中的無力感讓雷殷甲感到心疼:「是什麼?很嚴重的東西?」

  「我之前不是跟你提過,有風聲說上頭想對哨兵跟嚮導的基因鍊進行研究,被擋下了?」見雷殷甲點頭,東聲敏接著說道:「原因很簡單,因為這項研究,需要進行人體實驗。」

  「你是說……」雷殷甲臉上寫滿不可置信:「這是違法啊!」

  「上頭批准了你覺得違不違法。」東聲敏將雷殷甲拉到沙發上坐下:「之前三三不是有傳訊息給我們,說北域在進行人體實驗的事情?」

  「你說哨兵嚮導改造計劃的那次?」

  「對,那兩個冷凍艙似乎是唯三成功樣本裡面的其中兩個。」

  雷殷甲倒吸了口氣:「還有一個呢?」

  「只知道應該是個嚮導,剩下的一片空白,三三那邊也沒有情報,似乎完全被抹掉了。」東聲敏搖頭:「連實驗內容也一併抹除,刪得可真徹底。」所以除了驗出基礎數值比一般哨兵高之外,研究所根本對這兩個人一無所知。

  「這不合理啊……」

  「的確很不合理,但我們的人可以打聽到這些已經很不容易了。」

  「那……」雷殷甲轉頭看向東聲敏,發現他眼神渙散的盯著前方:「你……」

  「拒絕了。」

  「我想也是。」

  「小雷,今天他們把冷凍艙解凍,我去看了。」東聲敏忽然轉頭直視著雷殷甲:「其中有一個,感覺很像你。」

  「我保證沒有亂來!以前也沒有!真的!」雷殷甲幾乎要跳起來了,只差沒有對天起誓的表情讓東聲敏笑起來,他湊上去吻了雷殷甲的唇,說道:「我知道,我不是指這個。」

  頓了一下,東聲敏才繼續說道:「我的意思是,他讓我想到之前……那個時候的你。」

  心如止水、平靜無波,什麼都不想再去思考,心痛到極致的樣子。

  東聲敏不知道那個青年到底經歷過什麼,才會變成今日的樣子。他透過窗看著無菌室裡的情況,研究員扶著僵硬的軀體,,炙亮的燈光充滿著冰冷的空間,青年的臉面對著玻璃窗,死白得毫無生息。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東聲敏總覺得那張蒼白的臉上似乎有滴凍結的淚,彷彿所有的情緒與靈魂都凝結在那顆小小的冰潤結晶之中,然後摔在地上,碎的徹底。

  「東?別想了,我們現在很好。」雷殷甲拉過東聲敏,將人擁入懷中,東聲敏一愣,笑著把手環過雷殷甲的頸。

  「是啊,我們現在……很好。」

  最後兩個字化在唇間交融的氣息中,雷殷甲的手探入東聲敏的襯衫中,硬繭撫過光滑的背脊,引起一聲低吟。

  一吻結束,東聲敏已經有點呼吸不穩,雷殷甲將自己的額頭抵著東聲敏的,試圖將精神觸手探入東聲敏的精神圖景。

  「你別故意用共感……嗯……」

  雖然是抱怨但其實沒什麼力度,雷殷甲順利的進入了東聲敏的精神圖景,汪洋的蔚藍,陽光透過水面,扭動的光線彷彿極光落入水中,灑在下方的礁石與繽紛的珊瑚群上。一隻海豚歡快的甩著尾巴,繞著一隻在水裡刨著狗爬式的哈士奇唱歌。

  用共感引起伴侶的性慾,這樣的精神結合應用,是匹配度相當高的哨嚮組合才可以做到的,大多都算做是兩個人之間的小小情趣。

  東聲敏亦放出精神觸手,兩人的精神力交纏融合,雷殷甲將人抱起,跨坐在自己的腿上,點火的手沒有停下動作,反而更加猖狂。

  「東……」低啞的聲音隨著濕熱氣息在耳畔蒸騰,「雖然襯衫跟白袍不錯,但我還是最喜歡你穿浴衣的樣子。」

  「嗯……你、閉嘴呃…哈……」情慾的顏色漫過全身,突然的刺激讓語句中斷,東聲敏還想說些什麼,卻被雷殷甲掀起的浪潮覆蓋。

  於是他們在溫柔的深藍中纏綿,唱著只有彼此聽見的歌。


 

  「欸欸別動別動……別轉頭啊這邊還沒弄好。」

  「唉唷妳弄好久,我妝都快上完了。」

  「哎我完美主義發作嘛……好了,perfect!」

  師娜琪滿意的看著自己精心整理得傑作,雖然只是個小小酒吧的駐唱工作,渡渡鳥依舊很認真,盡力打扮出最完美的樣子。

  欣賞了一會兒美人,師娜琪不禁想趁著另一個當事人不在的時候八卦一下:「我可以問個問題嗎?」

  「本宮准了。」

  「那……那個雲豹,是你的男朋友嗎?」

  將問題問出口,師娜琪一臉期待的看著漂亮的閨蜜,卻沒有立刻得到回答。小小的休息室中只有因為隔音不良而竄入的喧鬧聲,她想自己大概又問錯了問題:「呃……不一定要回答啦我只是想問問……」

  「不是。」

  渡渡鳥微微勾了下嘴角,師娜琪說不清那微笑到底有多少情緒蘊藏,開心、無奈、悲傷、坦然……

  「該我出場啦!妳在這邊休息一下吧。」

  前方傳來有人在找渡渡鳥的聲音,他笑了笑,吐了口氣,踩著自信的步伐,昂首踏出休息室。

  她望著那窈窕的背影,仍是不明白,這幾天看著兩人互動,用通俗的說法就是根本閃瞎單身狗--這種閃法還不是男朋友,那如果真的是男友是直接恆星爆炸嗎?

  師娜琪覺得雲豹眼中大概只有渡渡鳥,還有另一個她還沒見過的人。渡渡鳥說他叫袋狼,卻沒多說為什麼至今不曾露面。

  或許他們自己看不出來,但做為一個旁觀者,她看得很清楚。渡渡鳥對雲豹的依賴、用心與關懷,或者雲豹看著渡渡鳥的眼神--有一次她看見雲豹出現在酒吧的門口,也沒進來,暗紅雙瞳專注的盯著台上的渡渡鳥,那溫柔可以溺死每個對愛情有憧憬的女孩,只是當渡渡鳥看向他的時候,這些溫柔又都收進了眼底深處。

  師娜琪看不懂這情況,他們似乎都在躲避什麼,卻又互相扶持依存。

  她搖了搖頭,這些風花雪月就先放下吧!還有一些更重要的事情……幸虧有渡渡鳥,她順利的與雙親連絡上了,看著她們有些憔悴的臉龐,師娜琪不難想像,在接到她失蹤的消息之後,雙親有多麼著急。她跟她們說自己現在人在北域,很巧的碰上朋友,目前住在朋友的家裡。

  雖然吃驚,但師葉月與甯常夏更多的是高興,人找到了,而且看起來沒有受傷。師娜琪聽著熟悉的嗓音語帶哽咽,自己也有點想哭,但她仍打起精神,笑著結束了通訊。

  『看來妳應該很快就可以回家了。』

  渡渡鳥輕鬆的說著,她看著那柔和的笑顏,卻有種捨不得的感覺。

  耳中突然聽見歡呼和掌聲,看來是唱到一個段落,她透過縫隙望了下外邊,果然看見渡渡鳥正在揮手送飛吻,引起台下一陣騷動。

  他的聲音有一種魔性呢……師娜琪想著,她無法具體的描述,但聽著渡渡鳥的歌聲,彷彿在冬天泡進了溫泉裡,全身都暖了起來。

  可是又不全然是泡溫泉的感覺,像……像什麼呢?

  正當師娜琪正苦苦思索的時候,眼前卻出現一個猙獰的鬼臉。

  「呀啊啊啊啊--」

  「停停停!只是個面具而已。」渡渡鳥沒好氣的摀住師娜琪的嘴:「在想什麼,喊妳好幾次了。」

  「那你可以換另一種方式叫我……不用這樣刺激。」翻了個白眼,師娜琪自動開始幫著渡渡鳥卸妝:「今天雲豹來嗎?」

  「沒有。」渡渡鳥的語氣突然有些沉:「最近這裡多了很多生面孔,為了保險,我接下來也會少出門了。」

  「你們……」師娜琪欲言又止,再出口卻換了話題:「那接下來採購讓我去吧?」

  「嗯,謝了。」

  「說什麼呢!要不是你們,我現在大概就在這洗盤子吧?」

  「哈哈,那還真是要謝謝我啦!」

 

  隔天師娜琪吃完早餐就出了門,邊星的小鎮實在貧瘠,甚至沒什麼高科技的建築物,低矮的平房上,亂七八糟的管線如蛛網般攀附著看不出原色的牆面,來往行人身上的衣物也都陳舊且充滿補丁,臉上帶著麻木漠然的表情,行色匆匆。

  要不是這顆星球有出產一種打造某些東西時不可或缺的礦石--這種礦石價格不高,也不是唯一的出產星球,就只是因為是必須品,而且用量頗大,所以這裡才有人,而且大多都是礦工。

  要不是如此,或許根本沒有人願意待在這顆貧瘠的邊星上吧?

  師娜琪在這裡生活了一陣子,甚至沒看過任何一個哨兵或嚮導在此地,渡渡鳥告訴他,如果有孩子覺醒,那立刻就會被送到北域主星上的黑塔,不可能留在這裡。

  她已經換上這星球常見的女子服飾,粗糙的布料絕對算不上舒服,她拉了下覆面的布巾,把自己的臉遮到只剩下一雙大眼還露在外面。沒辦法,原本的衣服太顯眼,她可不想引起什麼不必要的注意。

  買完東西,剛踏出雜貨店的門不久,師娜琪突然被一股力量拉進一條窄小的暗巷,正想反擊時,一個熟悉的男聲在腦中響起:「娜娜,是我,三三叔叔。」

  轉身一看,果真是顧培三,但師娜琪從來沒有看過這樣的顧培三--以往梳得整整齊齊的頭髮散亂著,嚴謹的成套西裝同樣換成這個星球常見的服飾,臉上應該做了些掩飾,原本的俊臉經過些許修改,樣子沒多大改變,卻有種過目即忘的大眾感。

  「三三叔叔,你怎麼會在這?」師娜琪有點吃驚,難道媽咪說會來接她的人就是三三叔叔?

  「來接妳的。」顧培三笑得溫和,「小八跟莉莉絲都很擔心妳,我來接妳,她們也放心。」

  只是來接她嗎?

  師娜琪知道顧培三明面上是都氏集團的CEO,也知道暗地裡,顧培三似乎還掌握著一個情報組織。這是她偶然間知道的,大人沒有特別瞞她,卻也沒有告訴她更多。

  要管一個星際大公司加上情報組織,不用想也知道顧培三有多忙。所以師娜琪並不太相信,來接她是顧培三親自來此的理由。但顧培三不說,她就知道問了也沒用。

  師娜琪不知道顧培三看了她多久,但現在出現告訴她,就代表差不多該走了,原本以為還有一小段時間的,沒想到這麼快,她有些捨不得朋友。

  「現在就要走嗎?」

  「對,在荒原上,就在救生艙附近。」顧培三說道:「我們會在深夜離開,妳收完東西之後就過來吧!」

  得到毫不意外的回應,師娜琪點頭答應,顧培三也沒有繼續跟著她的意思,這讓她稍微鬆了一口氣--顧培三沒有說要跟她一起去,就是不會跟著的意思,但師娜琪很明白,顧培三想知道什麼,根本不用跟。

  就像她小時後跟雙親去都家大宅做客,想跟大人躲貓貓從來都沒成功過,不管她躲到什麼匪夷所思的地方,顧培三一定可以找得到她。

  好吧,萬能執事的能力總是很迷樣,她決定按照媽媽說的,反正只要是三三叔叔做的事情,再不科學都要自動忽略。

  離開暗巷回到小屋,她跟渡渡鳥說接她的人已經來了必須離開了。

  雖然有點不捨,但渡渡鳥並不意外人來的這麼快,畢竟雙親一個情報局一個軍官,級別都不低,不太可能放女兒一個人在外面太久。

  即使可能是最後一次幫渡渡鳥打扮,師娜琪也沒馬虎。她看著渡渡鳥上了舞臺,在渡渡鳥朝她這揮手的時候,無聲地向他道別。

 

  但渡渡鳥沒想到晚上離開酒吧的時候,有個不速之客在門口等他。

  來人絲毫沒有顧忌的將精神體放出,一隻遊隼站在他的肩上,正用好奇的眼光盯著他看--這顯示對方並沒有想攻擊他,只是觀察,而且知道自己的身份。

  「對於嚮導來說,攻擊型的精神體並不常見。」

  「但並不是沒有,你說是吧?」沒有意外自己的身份被看破,顧培三仍微笑著,語氣很輕鬆:「比如,你的同伴袋狼?」

  強大的精神力凝聚出實體,巨大的爆炸引發氣流,連髮絲都被吹得亂七八糟,但塵埃落定後,渡渡鳥握著精神力凝結出的軟鞭,驚疑不定的看著依舊站在那兒,似乎沒有移動半步的顧培三。剛才他是用全力攻擊沒錯,但不知道顧培三做了什麼手腳,攻擊完全沒有效果,除了飛揚的塵土,甚至沒有引起任何騷動,似乎剛剛的爆炸沒有發生過。

  「不錯的能力。」顧培三讚賞的看著渡渡鳥:「順便說一下,如果你再繼續攻擊,我不能保證可以隱藏這裡的情況。」

  「你到底是誰!」渡渡鳥停下了準備揮出的鞭子,但仍是警戒著。

  他看不透這個男人,就算精神力高出男人許多,他的攻擊卻無法對男人奏效。

  「我沒有惡意……畢竟如果我想抓你們,不用這麼麻煩。」顧培三道:「我是顧培三。」

  「顧培三?都氏集團的CEO,來這個小地方幹嘛?」渡渡鳥嗤了一聲:「這種小破地方,沒什麼好讓都氏看上的吧?」

  「如果只是這顆星球的話,確實沒什麼好東西。不過……」他轉了個口氣:「再加上黑塔的實驗體的話,就不好說了。」

  顧培三見渡渡鳥瞬變的臉色,口氣仍是一貫的平穩:「我勸你先別急著動手,我說過,我不是敵人。」

  「你最好快點說清楚!我沒有那個閒功夫跟你耗!」

  「的確,沒剩多少時間了。」點點頭,顧培三伸出手:「不知道有關二零七和二零九的消息,夠不夠資格讓我們坐下談一談?」  

  

  

  師娜琪來到荒原,沒費多少功夫就找到顧培三說的地方,一艘接駁艇孤伶伶的停在那。不過想想也是,怎麼可能讓星艦降落,那樣動靜可隱藏不住。

  用精神力辨識系統開了門,內部空間不大,除了駕駛艙之外只有一個客廳跟一個休息室,但裝潢並不是都衍吾一貫的「我很有錢」風格,師娜琪猜顧培三來接她大概不是主要的目的。

  可是她也猜不到顧培三來這裡要做什麼。

  客廳桌上擺放了一套替換的衣服,她換了衣服,但卻捨不得把換下的粗布衣服扔進垃圾桶裡分解。

  「捨不得就別丟。」一踏入客廳就看見姪女對著桌上的衣服發呆,顧培三打趣道:「這空間鈕給妳,最近研發出的新款。」

  不用說就知道是誰的手筆,從小到大送給她的禮物都可以堆滿幾個房間,師葉月跟甯常夏不是沒有念過都衍吾不要亂花錢,但人就是一副「我疼娜娜我喜歡,反正我很有錢」的態度,其它人啼笑皆非,也就隨他去。

  這次畢業考核規定不能帶空間鈕,所以她原本使用的那一個還留在家裡,她將東西收好:「謝謝三三叔叔,回去我再找老吾叔叔玩。」

  顧培三笑著摸了摸師娜琪的頭,都衍吾會很開心的,之前他才跟自己說娜娜最近都沒來找他啊是不是都把老吾叔叔給忘了。

  就算已經三十快四十了,但都衍吾仍保有一顆赤子之心。顧培三覺得這樣很好,他希望老闆永遠是這個樣子,有什麼事情,讓自己操心就好了。

  

  星艦降落在都家私人的停機坪,顧培三先是親自將師娜琪送回家,然後返回都氏集團總部,換了另一輛車,來到一間不起眼的小店。

  無視門上「休息中」的牌子,顧培三推開門,門裡面別有洞天。

  這是一間裝潢古典的酒吧,昏暗的光線如火光的色澤,映出恍如中世紀的氛圍,店裡播放著輕柔的音樂,目前還沒到營業時間,只有一個酒保站在吧臺後擦著杯子,顧培三對著酒保點點頭,穿過酒吧,進入一旁標著「SATTF ONLY」的門。

  站在休息室外的走廊,他按下密碼,接著是瞳膜掃描和精神力辨識,鎖無聲的開了,顧培三推開門,原本應該是休息室的地方卻變成一個電梯模樣的隔間,往下降就是都氏集團的另一個基地。

  一路上與幾個研究人員點頭致意,沒一會兒就來到自己的辦公室外頭,顧培三還沒來得及解鎖,門就自己開了。

  他挑了挑眉,進門看見完全不意外的身影。

  「我看你們的系統還有待加強啊?」一隻黑貓跳下辦公桌,其主人在沙發上看著他,慵懶的語氣仿佛在唱歌:「真沒挑戰性。」

  「我會通知技術部門改進。」一句話注定了都氏集團主技術部門接下來一週的水深火熱,顧培三沒有絲毫意外為什麼何意澤會出現在這,本該是詢問的語氣卻是肯定句:「我記得你現在應該在開巡迴演唱會。」

  「是啊。」撫摸著跳上膝蓋的黑貓,何意澤的語氣不以為意,似乎翹了巡迴演唱會,讓經紀人現在滿星際找到快發瘋卻找不到的人不是他:「聽到了個有趣的消息,看我多注重工作。」

  接下了何意澤扔過來的晶片,顧培三說道:「多放點心思在『娛樂』上也沒差。」

  「唉沒辦法,」何意澤站起身,黑貓喵了一聲就回到了精神圖景中,「我可是個很敬業的……」

  他走過顧培三身邊,語氣輕柔:「你說是吧?」

  說完沒再停留,就這樣出了顧培三的辦公室。

  顧培三按了按額角,何意澤表面上是個大明星,不過唱歌只是他的天賦跟興趣,實際上這個嚮導的本行是都家情報人員,還是其中能力最頂尖的那個。

  來到桌邊,他將晶片放入特製的讀取裝置中,看著一行行跳動的字,顧培三的臉色逐漸變得凝重。

  直到最後一行訊息跳完,他吁了一口氣,關上螢幕後取出了晶片銷毀。

  「似乎該行動了呢……」

 

×

 

  當雲豹聽到渡渡鳥的腳步聲時,纖細的身影已經出現在視野之中。

  「雲豹,你的聽覺又退化了?」渡渡鳥放下手中的托盤,姣好的面容滿是擔憂:「我再替你梳理一下?」

  雲豹沒有回答,渡渡鳥探出精神力,細絲如同觸手般探入雲豹的精神空間,沒有遇到絲毫抵抗,渡渡鳥很順利的看見了雲豹的精神圖景,如同上次做完梳理時的模樣──也就是一天前的事,規律整齊的機械排列,一絲不苟的運作著,與之前沒有絲毫差別。

  雲豹五感退化的問題不是來自於狂躁症,渡渡鳥對此束手無策。

  『別費力了。』

  雲豹的聲音從腦中響起,渡渡鳥沒有聽話,精神細絲漂浮著四處探勘,小渡渡鳥在不遠處看著他們,巨大的鳥喙垂在地上,看上去也有些沮喪。雲豹知道精神體會忠實反映主人的狀況,他同樣放出了自己的精神體,叼著渡渡鳥離開了房間。

  『一定還有辦法的……要不是我……』

  『渡鳥,別亂想。』

  雲豹也放出精神力,與渡渡鳥的精神力糾纏,他們的契合度極高,但因為渡渡鳥資訊素異常,儘管能力直逼神級嚮導,但卻無法結合綁定。

  『你說,塔裡會不會……』有解決的辦法?

  『你知道不可能。』

  未出口的話被打斷,不說這本來就是無解的題目,他們好不容易才讓自己從黑塔的紀錄中消失,何苦再回去。

  十幾年前,北方的黑塔曾經出過重大意外,許多哨兵與嚮導死於那場事故,雲豹、渡渡鳥與袋狼也因為這場事故,離開了那個禁錮他們十年的地方。

  但他們也因此失去了對他們來說非常重要的人。

  後來,他們卻發現早年在黑塔的實驗並非沒有後遺症,只是直到現在才顯現出來。他們三個都有不同的狀況,袋狼左小腿肌肉萎縮,渡渡鳥精神力異常,而雲豹則是五感衰退。

  狂躁症和五感衰退一直是哨兵無解的病症,前者只要有嚮導就可以最大程度避免,但後者無法可醫。

  另外他們都沒有說出口的是,渡渡鳥的能力這麼強大,卻因為精神力異常而無法與哨兵綁定,這樣的狀況在某些人眼中,將會是很好的籌碼。

  雲豹不想讓渡渡鳥回到牢籠之中,鳥兒應該自由的歌唱。現在的生活很好,渡渡鳥在酒吧當歌手,他很快樂,雲豹不想改變這樣的生活。

  但時間似乎所剩不多了,不管是他們的,還是自己的。

  『渡鳥,你最近狀況很糟。』雲豹決定先開口:「我本來想等你自己跟我說,可是等了這麼久,你都沒有打算講的樣子。」

  「前幾天來找你的人跟你說了什麼?」

  渡渡鳥神色一僵,雲豹怎麼會知道?他明明沒有說……

  「沒有結合不代表我感覺不到,而且我很瞭解你。」雲豹看著渡渡鳥說道:「之前你的精神力突然爆發過一次,而且當天你比平常晚回來。」

  渡渡鳥怎麼會不明白?雲豹說很瞭解他,而自己又何嘗不是?

  雲豹沒有再開口,就只是沉默的看著渡渡鳥,紅瞳澄淨,一如過往,雲豹沒有改變過他所堅持的信念,從他們認識、被送進研究所到現在,他永遠是那個當初擋在渡渡鳥身前,不斷鞭策著自己前進的少年。

  「我……」

  正想說些什麼,卻聽見通訊器響起,是師娜琪的專屬響鈴。渡渡鳥本來想等一下再看,卻在瞄到關鍵字後臉色大變。

  雲豹只看見渡渡鳥突變的表情,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人拉著往外跑。

  「渡鳥,怎麼……」

  「雅典娜剛傳來的訊息上寫『NGBJNX』。」

  「你跟她講過?」

  「當然沒有!」

  他們來到主控室之外,門是鎖的,渡渡鳥和雲豹顧不得疑惑為什麼袋狼會在裡面,使用了緊急密碼將門打開。

  室內空無一人,兩人快步進入房間中央的圓形空間,冰冷的藍光填滿整個房間,讓人覺得莫名低溫。下一秒,兩具軀體在藍光中逐漸消失,出現在另一個溢滿比方才的藍光更深沉、更濃厚的墨藍色之中。

  這是他們過去弄出的一個暗號,代表網路空間中一個特殊的地點,算是他們的秘密基地。

  不遠處有道光線打下,在無盡的冷藍中溶出一個小小的暖黃色光暈,渡渡鳥與雲豹不可置信的看著籠罩在光暈中的人,低頭跪著的袋狼、一旁手足無措的師娜琪,還有個理應不可能出現的人。

  「二四一……」

  「二四一?你剛剛跟我說你叫利維坦!」

  看著師娜琪一臉「你果然在騙我」的表情,二四一也沒生氣:「我沒騙妳,我也是利維坦……等等再跟妳解釋。」二四一勾了勾手,本來與他們還有一小段距離的兩人,瞬間出現在光暈籠罩的範圍中:「好久不見,渡渡鳥、雲豹。」

  白髮麗人與記憶中一模一樣,不管是雲豹還是渡渡鳥,都不敢相信眼前所見到的。

  「二四一前輩,你沒……」

  「我死了啊!」二四一笑的溫和,但出口的話讓他們不知該如何回應,「不然你們才看不到我呢。」

  「哥……」

  地上的袋狼委屈的喊了一聲,卻被二四一橫了一眼:「繼續跪著,你知道你闖了多大禍嗎?」

  「前輩,袋狼他只是……」

  「小孩子闖禍還是要處罰一下,不然都不知道自己捅了什麼洞。」二四一一句話打掉了雲豹原本想說出口的求情:「你們聽聽看她說的,就知道袋狼做了什麼……對,跟渡渡鳥之前聽到的事情有關。」

  看見渡渡鳥突然想起什麼的樣子,二四一點點頭,並且示意師娜琪跟他們解釋:「你們先聽完吧。」

  師娜琪顯然還沒從這一切造成的震驚中回復,聽到二四一喊她,先是愣了一下,瞄了一眼袋狼,才看向他們,開始敘述她聽到了什麼事情。

 

  自從她回到原東寺,就發現雙親跟叔叔們突然變得很忙,常常一整天不見人影,甚至某天她依照之前所說的,到都家找都衍吾的時候,管家爺爺還和藹的告訴她人不在。

  師娜琪不是沒有問過雙親,但不管是師葉月還是甯常夏都跟她說是公事,忙完這一陣子就好了。

  可是按照之前的經驗,雙親很忙的時候,通常會伴隨著新聞議題爆發或者其它,總之自己都可以從一些地方推斷出她們在忙些什麼。但這次不管哪裡一片寂靜,師娜琪覺得其中肯定有發生什麼她不知道的事情。

  可是問也問不出,查也查不到,就在師娜琪快要放棄瞭解最近到底發生什麼事情的時候,她卻在小雪老師家聽見她一直想知道的事情。

  原本只是到小雪老師家裡進行例行訓練,結束後她本來想向老師告辭回家,卻沒有看見人影,師娜琪想出去看看,還沒邁出腳步就發現自己的精神體扯著她的褲腳,想帶她往某個方向去。師娜琪拗不過自己的精神體,就順著雪貂的意思,看看牠要去哪。

  『你帶我來廚房幹嘛?你又不能吃……』正試圖與已經回到精神圖景中的精神體溝通的師娜琪突然隱隱約約聽見窗外傳來小雪老師跟東叔叔的聲音,聽起來是在爭執什麼。

  「北域已經知道了,他們根本已經瘋了,之前那次空難不是意外!要不是娜娜命大,哪還回得來!」

  她原本沒有想偷聽的意思,卻在聽見自己的名字後改變了主意。

  沒敢靠得太近,她小心的不讓自己的身影出現在窗戶,聲音很模糊,但師娜琪也不敢使用精神力--外頭兩個都對精神力敏感的很,現在大概忙著爭執沒注意到屋子裡,但她知道自己只要使用精神力一定會被發現。

 

  「但他們只要發現,就會……」

  「我知道,可是他們快不行了,研究院下了決定。」

  「你是說,確定要抓人了?」

  「對,那三個人,袋狼、渡渡鳥跟雲豹……」

 

  聲音低了下去,但師娜琪已經控制不住心裡的驚駭,也無力維持高專注的聽力,她在桌上留了紙條告訴老師自己先走了,飛也似的回到了家裡。

  她連上虛擬網絡,正想著要怎麼通知渡渡鳥的時候,眼前突然出現兩個人,她嚇了一跳,差點往後跌,踉蹌了幾步才站穩。

  「抱歉,好像嚇到妳了。」

  其中一個人開口說著,師娜琪看向兩人,一個穿著白色的長風衣,同色的長髮及腰,皮膚同樣很蒼白,一雙漂亮的鳳眼看著她,瞳則是淺淺的灰色,五官看上去很立體,嘴角微勾,看起來像是在笑;另一個人站在後面,穿著與白髮麗人同款的黑色風衣,長髮束成馬尾,在光下泛著銀灰的色澤,半張臉隱藏在陰影下看不清面容,只看得見薄薄的唇抿成嚴肅的線條,整個人散發出一種冷冽的氣息。

  「我是……利維坦。」

  看著對此毫無反應的師娜琪,利維坦補上一句:「我不是壞人。」

  「通常會這麼講的人都是壞人。」師娜琪用懷疑的眼光看著眼前的人:「你……」

  「不用講這麼多,沒時間了。」

  兩方僵持著,師娜琪看著白色的男子似乎還想說些什麼,卻被後方的人打斷,聲音很清冷,帶著令人無法反駁的壓力。利維坦一臉歉意的看著師娜琪,說道:「對不起啦!我們真的不是壞人。」

  他一邊說著,一邊伸手在空中虛點了幾下,師娜琪還來不及切斷網路,就覺得一陣暈眩,她閉上眼,覺得自己像是突然被抽離出某個地方,再睜開眼睛的時候,她發現自己站在一個沒有邊際的深藍色空間,只有自己站得這一塊地方有柔和的橘黃色光暈,驅散了從深藍中竄出的冷意。

  她還沒來得及打量更多,就看見空間一陣粒子閃爍,一個金髮少年出現在眼前,紫色的雙眼中滿是激動,師娜琪甚至覺得他就要哭出來了。

  「哥--」

  「去那邊罰跪,我沒說不准起來。」

 

  「他直接打開我的通訊器發了訊息給你……然後你們就來了。」師娜琪說著,不住的偷瞄著仍跪在地上的袋狼,「渡渡鳥,我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但原東寺的白塔想抓你們……」

  「正確來說,」二四一接過話頭:「不止白塔,黑塔也在找你們。」

  「可是我們不是已經……」雲豹不解,當年他們就已經被記錄在死亡名單上了,袋狼查過,不可能出錯的。

  「對,照理講應該是。」二四一指著袋狼,「不過他之前去了一趟黑塔核心。」

  「你去了黑塔核心!什麼時候?怎麼都不跟我們說?」雲豹跟渡渡鳥很驚訝,也有點生氣,氣袋狼自己一個人去做這麼危險的事情,卻瞞著他們?

  袋狼沒有說話,而二四一接著說道:「什麼時後他想講你們再問吧!先把其它的事情搞定……人應該快到了。」

  「你說……」

  光粒子再次聚合,凝結成兩個高大的身影,穿著黑色勁裝,臉色有些憔悴,但仍不掩兩人挺拔帥氣。

  「二零七!二零九!」

  不僅渡渡鳥跟雲豹激動,連袋狼都站了起來,二四一上前擁抱了兩人,拍拍他們的肩膀說道:「好久不見,九、七。」

  「四一……」二零九的語氣有點哽咽,事隔這麼多年,他都以為再也不可能看到這個人了,「你……真空?」

  站在後面的人往前踏了一步,懷念轉為驚訝,二零九看著眼前的故人,本來應該活在記憶裡的人一下子都出現了,這情況讓人不知如何反應。

  這幾個人一定有什麼問題,師娜琪看著一瞬間凝滯的氣氛,心中的雷達瘋狂的響。但膠著的氣氛著實讓人呼吸困難,為了新鮮空氣,師娜琪還是小聲發問了。

  「呃……人到了,所以現在是……」

  眼見所有人都轉頭看她,師娜琪還沒反應過來,就聽見二四一開口:「既然大家都到了……」

  「你……真的是四一?」

  冷靜下來的二零九截斷話語,二四一看著二零九,從那雙天藍的瞳眸中看見了不敢置信、希望跟痛苦。明白二零九心中所想,二四一暗自嘆了口氣,臉上的笑與說出口的話卻份外殘忍:「是、也不是。」

  「我說是,是因為我是以二四一的記憶與精神力凝聚出來的;但我又不是……應該說,我不是『二四一本人』。」

  二四一看了一眼真空,繼續說道:「當年叛亂,真空跟我都受了重傷,我們都知道自己不可能活了,真空想辦法讓意識進入我的精神圖景,而我試圖把我們兩個帶入虛擬網絡之中。」

  嘆了一口氣,他繼續說道:「幸運的是,我成功了,我們兩個都來到了這個地方,但後來我們發現,這才是消失的開始。」

  「網絡中的資訊流太過龐大,別小看這些看似零碎的訊息,他們蠶食鯨吞著進入的每一個意識,我跟真空逐漸受到這些資訊的『汙染』,我現在還好,因為我是完整進入,而真空,他進來的只是當初進入我精神圖景的那一部分,他受到的影響就大了很多。」

  「在這些資訊流的影響下,我們會逐漸與他們同化,會變得越來越不像原本的樣子。」見大家一臉模糊,青年笑了笑,舉了例子:「就像你看到許多記錄上的人,都是被『加工』出來的。不管是文字、影音、各種記錄,他們只是『存在』而不會『說話』,而這些被『解讀』之後,不管再怎麼相近,與原本一定有差別。」

  「你現在看到我們都有實體,但實際上,誰又能知道我們現在是以什麼樣存在呢?你看到網絡上那些人啊房子啊景色啊,說穿了,也不就是零跟一的構成罷了。」

  「在這段日子裡,我看了很多。」青年有些感慨:「即使是零跟一的構成,每個存在,仍都是獨一無二的,我們不可能複製出一模一樣的意志與精神,因為每個人都無可取代。」

  「所以,袋狼。」

  二四一突然點了名,袋狼看著他,二四一看著那雙紫色眼中潤滿了淚:「我留了那段訊息給你,是希望你可以好好的生活,而不是去追求一個不可能的夢……」

  「那不是夢!那是可行的啊!你現在不就、不就站在這裡嗎?」

  「然後呢?我雖然可以在這裡出現,但我跟你們不一樣,我已經是這個巨大虛擬世界的一部分,不可能出去了。」

  「那我……那我們進來,我們進來還不行嗎?」眼淚終究無法控制,袋狼嗚咽的說著:「我可以進來,跟你們一起……雲豹、九哥、渡渡鳥和二零七……我已經製造出來了!我可以讓自己進入網絡了啊!為什麼……」

  「因為你們還活著,而我們已經……」

  像是不想讓那兩個字出口,袋狼幾乎是用喊的:「我不管!」

  「袋狼……」

  他低低的喚了一聲最疼愛的、唯一的弟弟,像嘆息似的。袋狼的執念太深了,這樣下去遲早會出事。

  「我說,你今年到底幾歲?」一個女聲突然插入了他們兩支之間的對話:「你這樣無理取鬧,還讓不讓你哥放心的走?」

  師娜琪聽了這麼半天,大概也搞懂了一點來龍去脈--至少也大概腦補出這對兄弟到底怎麼回事。她都聽到快抓狂了,還有一堆事情沒弄清楚,弟弟還在這邊我不依我就是不依啦是在搞什麼鬼。

  「我哥才沒死!」

  怒瞪著女孩,袋狼臉上還帶著眼淚,師娜琪也不甘示弱的瞪了回去,一邊在心裡默默吐槽不愧是兄弟,基因好的不行,就算哭成這樣還有美人梨花帶雨的效果也是不容易。

  「別這樣,袋狼。」二四一伸手拉過袋狼,抹去他臉上的水珠:「我知道你很聰明,但偶爾也要聽聽別人的想法。」

  他轉頭望向雲豹,正要說話,卻像是感覺到什麼一般,突然頓住,再開口時已經不若原本的輕鬆:「他們來了。」

  「什麼?」

  「原北堂。」

  話語落下的瞬間,四周開始有光點聚集,一個個肅殺的人影出現在四周,來勢洶洶的朝他們靠攏。幾人手中出現武器,師娜琪猜那些應該都是精神力所化,渡渡鳥的軟鞭她見識過了,其他人除了真空拿槍之外,都是冷兵器,但短兵相接,攻擊力絲毫不弱。

  正要轉頭,卻看見後方跳出一個身影,揮著武器朝她打來,師娜琪敏捷的閃過,卻無法回擊--她是被利維坦帶進來的,媒介是一般的連結裝置,進來的只有意識跟一些微弱的精神力,她不會、也不能凝聚出武器反擊。也就是說,裡面最危險的就是她,如果在此受傷,輕一點變傻子,重一點就不會再清醒了。

  二四一看了師娜琪一眼,目光中帶了些讚賞,他一邊用劍逼開幾個人,另一隻手在空中比劃了一下。

  師娜琪閃過攻擊,正在想要怎麼反擊的時候,突然覺得眼前一黑,重新恢復視力後看見的卻是無法登入的畫面,不用想也知道是誰的手筆。她知道自己大概是裡面最弱的,但這樣直接被「斷網」還是有些不甘心。

  她重新戴起頭盔,試圖連結上網路--果其不然,是最一般的虛擬網絡,她方才被抓走之前的路上,現在是晚上逛街上網的黃金時段,因為鄰近節慶,街道上掛滿了燈籠和裝飾,人潮川流不息,形形色色的人們交錯而過,一派歌舞昇平。

  她嘆了一口氣,果然,那個地方如果不是利維坦、或者說,二四一帶著她,自己是絕對進不去的。

  「現在為您進行緊急插播,北域傳來消息,黑塔似乎遭受不明攻擊,有網友拍下事發當時的經過,我們可以從錄影鏡頭看見,黑塔窗口竄出濃濃黑煙……」

  黑塔遭到攻擊?如果是以往,師娜琪一定看看就略過去了,但剛剛的經歷讓她無法不多想,如果他們都在裡面的話,到底是誰去攻擊了黑塔?

  抱著死馬當活馬醫的心態,她還是試著給渡渡鳥發了訊息,但說實在,那個地方的特殊性讓師娜琪也不知道訊息到底可不可以送達。

 

  仍在虛擬網絡中戰鬥的幾人,看著源源不絕、不知從哪冒出來的敵人,對方擺明就是要用人海戰術拖垮他們。即使已經非常疲勞,但眾人還是不得不打起精神應戰。

  「他們就這樣讓人來送死?」饒是見慣殺人場面的二零九都覺得不可思議,「就算研究成功,這樣也……」

  冷靜的刺穿一個黑影的左胸,影子隨後被一發送入眉間的子彈化為光粒,二四一抖了下劍尖,說道:「恐怕不是,應該是某種類似的可消耗半成品,這些人沒有意識,只會攻擊。」

  「這樣下去不行,他們沒完沒了……我們遲早會被耗完體力!」渡渡鳥一甩鞭子,微亮的軟鞭掃過一個敵人的手腕,帶出一道痕跡,鞭尾順勢捲起握著的刀,一拉一帶,長刀脫手飛出插在地上,沒過幾秒就消失了,而人影則被順勢往雲豹的刀刃邊帶去,還來不及起身,便被雲豹一刀斬成光點。

  另一頭,二零七是除了渡渡鳥以外,另一個拿長兵器的人,一根長棍舞得虎虎生風,左劈右挑,攔腰將一個來襲者打飛出去,在空中就消失無蹤,接著朝斜側一刺,長棍的一端戳在脇下,一端下壓,又是一個人被甩飛出去。於是二零七的身邊就這樣硬生生被空出一個半圓,而他背後站著二零九,雙手握著大劍,橫著架住從上方落下的敵人,隨後用力把人打了出去,接著又是一斬,將另個本欲襲擊二零七的黑影斬成兩半。

  二四一看了眼一槍一個的真空,不遠處袋狼剛把叉子從人家脖子拔出來,交叉架住另一柄砍過來的刀,順勢將刀繳落在地,不等來人動作,雙手握著鐵尺挽出一片銀光,敵人化為光點,混著那銀光,燦欄如煙花。

  渡渡鳥將敵人甩開,稍微後撤到較為中心的部分,喘著氣說道:「雅典娜傳來消息,說黑塔那邊有變故,好像是有人炸了塔。」

  「那剩下我們的部分了……黑塔的核心資料庫……」二四一說著,語氣卻沒有原本的閒適輕鬆:「這些人不應該再出現才對……」

  「為什麼?」袋狼也向後退了些,幾個人將圈子往內收了一圈,但敵人仍是源源不絕。

  「黑塔被破壞,儀器應該無法運作才對……」

  「如果……事先寫好代碼嵌入運轉,還是可行的吧?」袋狼想了一下,提出了想法:「除非直接破壞掉核心的運算中樞……」

  破壞掉核心,這幾個字如何簡單,但實際上要做到,幾個人心裡都有數,除非直接以巨大的能量引爆,否則幾乎不可能傷到存在於虛擬網絡中,有重重代碼保護的核心。

  「可惡……我居然沒有想到這一塊。」二四一的情緒體現在下手的力道,真空一槍將朝著二四一砍來的敵人爆頭,對他說道:「你盡力了。」

  「不能再讓『利維坦計劃』繼續下去,必須銷毀掉所有可能,不然……那群人……」

  「我去吧。」

  一直沉默的雲豹開了口,手中的動作沒有停下:「巨大的能量,我的力量夠不夠?」

  「不行!我不准!」

  袋狼大喊出聲,渡渡鳥難得意見與袋狼如此一致,但他知道自己不能、也不願改變雲豹的想法。

  硬著心不轉身,雲豹的口吻平靜異常,彷彿他說的人不是自己:「畢竟五感退化是無解的。」

  「你……」

  袋狼語塞,他當然聽過哨兵的五感退化可以折磨的人發瘋,每一種感覺先是無法控制,然後慢慢的,一個一個消失。記錄中還沒有看過哪一個哨兵活到所有感官消失的時候,幾乎都是在病發的頭幾年就自殺身亡。

  「十年,我……有點累了。」雲豹低低的說著,有些低啞的嗓音穿過肅殺的氣氛傳入袋狼的耳中:「袋狼,對不起。」

  「我不要你的道歉啊!」

  「我知道……」但我也只能……對你說抱歉了。

  纖白的手腕從袋狼的後頸收回,看著二四一將人送回現實,渡渡鳥一臉平靜,轉身又是一鞭朝敵人甩去。但雲豹知道,渡渡鳥的心裡有多痛多難過。

  「渡鳥,我……」

  「你跟我道歉的話,我會揍你。」

  雲豹不再說話,二零七與二零九不知道說什麼,真空跟他們都不熟,二四一望著自家弟弟消失的地方嘆了口氣,對著雲豹說:「我幫你開門,就在核心大門的前方。」

  雲豹點點頭,二四一在空中虛點了幾下,一道光構築出的門出現在中央:「沒辦法開太久……謝謝了。」雲豹點點頭,一刀將眼前的敵人劈開,然後,沒有猶豫的踏入了光門。

  他們看著雲豹消失在光線之中,明亮到有些刺眼的光線隨著雲豹的進入而逐漸減弱,當光門要消失之際,一旁的渡渡鳥突然縱身跳進了光門。

  「渡渡鳥!」

  光線消失,四周回歸一片深藍。

 

×

  泛黃書頁翻捲,輕聲響動似是拍翅的蝶,她看著如同老電影般色澤斑駁的字裡行間,原以為離得很遠的世界忽然就近在眼前。

  陽光透過玻璃進入房間,塵埃在空氣中游離,清晰可見。各類書籍在櫃上擺放得整整齊齊,她張望四周,牆上掛了幅船難圖,線調纏繞扭曲成一個巨大漩渦,凝視著遇難者可見的結局。

  這大概是書房中最不和諧的裝飾,她不明白為何這幅畫會出現在這裡,還未細看,就聽見書房外傳來爭吵,隨著步伐越走越近。

  她嚇了一跳,沒來得及反應,門無聲開啟,兩個身影映入眼簾,頹著肩與挺著背,一前一後進入了房間,室內沒有任何遮掩,他們對她卻視而不見。

  「拒絕了。」嗓音沉靜優雅,一如聲音主人給人的印象。

  「可是所長,這個研究非常重要……」

  「拒絕。」

  研究員面色頹圮的離開了,她不由自主的跟了出去,離去前回首望向那扇門扉,正好看見那份資料進了碎紙機,男人垂著頭,身後陽光燦爛,勾勒出金色的輪廓,晃得人眼花。

  畫面快速流動,船難者在桅杆上大聲呼救,但誰都明白什麼奇蹟都不會有。絕望在實驗室中呼嘯盤桓,將每一張臉孔凍結,如同無影燈般平面無縫。各式各樣的面容來來去去,哨兵、嚮導、男人、女人,他們毫無未來,過去也了無痕跡。

  無數生靈在此消逝,他們在牢籠中扭曲尖叫,但被魔鬼附身的男人已經聽不見了。他望著眼前三具軀體,在巨大試管中載浮載沉的完美傑作。

  尖叫聲持續著,但卻像頻率不穩的收音機,場景突變,她看見人形如煙花四散成紛飛光點,無聲弔唁現實中再也不會睜開的雙眼,男人收起武器,回歸無盡墨藍。

  「九、四一,我……覺得,很難受。」他掰著手指,這不是他第一次殺人,也不會是最後一次。

  「但我們別無選擇。」

  利益與人命在天平兩端遙擺,虛擬網絡無遠弗屆,又有誰能在海洋中躲過巨獸的嘴?

  

  惡魔捧著國王的命令而來,領主在狂笑聲中平靜接過,紙張流出鮮血,淌過雙手,落在同樣艷紅的紅毯中。

  頁碼停在那年午後,她望著男人從玻璃後看見窗邊兩道白色身影閃動,於是他瞭然了,不屬於自己的終究會失去,從此他再沒感受過原本屬於自己的另一種心跳節奏。

  哨兵與嚮導一生追逐的不過圓滿靈魂,他從錯誤的門上拔下了鑰匙,望著旋轉而下的長梯,數不盡的門如齒般整齊,卻不知道哪扇才是真理。

  吶喊聲伴隨奪命的號角,領主在高樓上看著煙硝四起,是誰縱容了誰又是誰要背負這罪?惡魔在狂歡的聲響中打開城堡大門,愚人戴著由鮮血澆灌生長而成的荊棘冠冕,在白骨堆砌而成的王座上嘶啞的笑。

  領主擁著他的騎士,將一切終結在熾烈明亮的聖焰。虔誠的信徒將奉上豐滿的祭品,等待著最終審判之日。

  膠卷已至盡頭,故事來到終章,她輕輕碰觸著宛若棺材的冷凍生物艙,上面標注著兩個號碼。她回想著進入永眠前的那滴眼淚,似乎凝聚了這個男人的所有,將之凍結。

  

  

  



 

  「所以這就是利維坦計劃的開端嗎?」師娜琪如夢初醒,她不知為何會看到這一段影像。以血淚餵養,攀附著權勢與利益生長而出的巨獸試圖再次成長茁壯。她喃喃說著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的推論,卻不清楚是不是正確的解答。

  「所以他們才要找袋狼,因為他是二四一的弟弟……」

 

  自從那一天過後,師娜琪再也沒有連繫上渡渡鳥了,她不明白最後到底怎麼收尾,但也可以推測出大概的結果。

  只是師娜琪不願再想了。

  日子回歸平淡,在白塔再三確認過,保證絕對不會再出事之後,她重新參加了畢業考核,也沒有意外的以非常優秀的成績通過了考核。

  但她仍是覺得心中空落落的,好一段時間都提不起精神,大人們不是不知道原因,但那個結果實在讓人不知道怎麼開口。

  他們不知道師娜琪在幾個月後收到一封不知來處的信,上頭敘述著詳細的,有關於他們的故事。

  故事發生於過去,需要有人將之發掘敘述,才得以存在,否則就只是一段無人知曉的過去而已。

  是誰將故事寫出來告訴她已經不重要了,她想,但至少我會記得他們。





 

※數年後
 

  諾大的會場中,人們交談著如今最火熱的話題。她端著飲料站在老師跟師祖身邊,接受著各路人士的讚美與寒喧--今天是他們實驗室發表研究成果的日子,而他們所提出的概念推翻過去對於哨兵跟嚮導的認知,是一項極為重大的研究成果。

  聽著那些大人的虛與委蛇,她瞄了一眼隔壁,兩個大人臉上的表情跟用膠黏上去一樣,溫和且彬彬有禮,酒會已經過了至少一小時,這些人還不煩。

  「是的,經過我們研究發現,每個哨兵跟嚮導的精神力都是不同的,不可能重現,也無法取代……二次結合可能,但只會出現在百分百的匹配上,這跟基因相似度沒有關係……」

  這都第幾波人了,啊都寫在報告上是不會自己看嗎?

  「雖然很少,但我們的確找到了綁定過後才碰到百分之百匹配的案例,是自動解除綁定的,是的,都沒有死亡。」

  師娜琪想到二零九,的確,這麼多年只是衰弱而已,而且後來證實不是因為解除綁定出的問題。

  她看了一下手錶,時間快到了,拜託別問了快放她走啊!

  但天不從人願,好不容易回到家的時候已經超過一點點時間了。她急忙登上虛擬網絡,急匆匆的往路上趕。

  來到一間巨大的場館外頭,這也是都氏的產業。裡頭的音樂聲響徹雲霄,五光十色的燈和噴出的乾冰煙霧交織,還可以聽見粉絲們高喊著自己心目中女神的名字。

  她微笑的推門而入,加入了那群為偶像瘋狂的人群之中。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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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靖云詭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